话说到这个份上,冯道也就该恪守人臣本分退班谢罪了,然而冯道却两眼毫不躲闪直视着皇帝,诚挚地道:“陛下之心,臣等明了,有此一丝仁念,便可知大行皇帝以大位传陛下乃英睿明断。陛下的心是好的,然则陛下毕竟少经战阵,与先帝不同,兵凶战危,容不得半点疏失。为将者失阵,陛下换将便是,李文革若败绩,陛下撤藩另择名将镇守西陲即可。然则陛下亲征,一旦失利,非但朝野震动天下不宁,如陛下所言有异心异志者,岂非更加轻视王纲,未见其威,自取其辱。凡事兴兵,胜败便在两可之间,陛下自家冒得这个风险,朝廷却冒不得。老臣昏聩,蒙大行皇帝以陛下相托付,若坐视陛下自蹈险地而不行诤谏,异日臣实无面目见大行皇帝于地下……”
也是一番道理……
站在冯道的立场,稳定是目前压倒一切的大原则,能不冒险就不能冒险,同样是为了稳固柴荣的帝位,同样是为了新君的威信考虑,作为托孤重臣,冯道的想法非但不能算错,甚至……令柴荣在一瞬间还生出了那么一点点感动……
他是深知这位长乐相公的,这老家伙侍奉过的君主比自己的两只手的手指还要多,对他来讲谁当皇帝原本都是无所谓的事情——谁当皇帝他都照样做他的宰相,这一点连北朝的夷狄之君都不例外。以他的性子,为了维护一个冒失君主的地位而花费这么大力气来争辩,实在是件很没有意义的事情。
或许是在他看来自己和郭威这对干父子,确实有着与之前历朝历代君主不同的地方吧,让他觉得自己这个年方而立的新皇帝的威信值得他花费心思和精力去维护维持……
确实,一旦战败,自己这个皇帝纵使能够生还汴京,只怕也会威信大损,曹英王仁镐之辈,到时候会采取什么举动就谁也说不准了,即便有折从阮坐镇京师,一场动荡恐怕也难以避免了……
柴荣心中颇为气苦——怎么一轮到我上阵,老令公便总想着打败仗的结果呢?难道自己和义父郭威的能起相差便真的有那么远?一轮到自己上阵,就真的要稀里哗啦地败下阵来……
作为君主,这个弱是万万示不得的,哪怕是对着这些自己的亲信臣子,这个弱也示不得,否则这个皇帝自己便没法继续做下去了。
“令公,靠着他人之力,或许朕可以轻松些,然则要守住大行皇帝留给朕的事业,朕必须靠自己,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柴荣轻轻道。
“陛下不是山……”冯道丝毫不肯假借,也丝毫不肯给新皇帝留下半分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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